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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人类学的角度谈新时代的“共和国第五代人”
——对王建平等拍摄的《共和国第三代人》点评
西安电视台王建平等导演1999年拍摄的《共和国第三代人》,实则是一部历史反思片,作为当时庆祝共和国50周年献礼的重大反思,在播出之后得到官方、观众、学术界等一致好评,后来获得国家文化部、中宣部的“五个一”工程奖。当然王建平所介绍的,在拍摄与制作过程中,所有创作组人员其实都是在冒险,因为这是一部具有史实性的第二《河殇》。《共和国第三代人》总共有6集,180分钟。2009年7月27日-31日在昆明召开的国际人类学与民族学联合会(IUAES)第十六届世界大会期间,在影视人类学专场,王建平女士做了学术发言之后,利用简单的空隙时间快速回放了其中的第二集。后来我进行点评发言后,与王建平女士交换了联系方式,承蒙王女士厚爱,她迅速打电话回西安快递了正版的《共和国第三代人》光盘,在第二天会议期间赠送给我。现在根据当时的笔记整理了点评资料,也算作是我对今年庆祝共和国诞生60周年的追思。
第一点,历史是国家意志构建的,历史不仅仅是书本的历史,也不仅仅是阶级斗争的历史。
前美国国务卿杜勒斯将改变红色中国的希望寄托于中国的第三代、第四代,也就是1940年代、1950年代出生的共和国第三代人。这一代人是与共和国的成长历史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特殊的国情、特殊的运动造就了他们这一代极其特殊甚至“扭曲”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共和国第三代人”这个舶来品名词本身即带有浓厚的政治色彩。也就是说,是西方价值观或者中西方政治对立时代一个文化符号。
《共和国第三代人》访谈了徐友渔、王长江、周为民、陈太任、定宜庄、许明、陈少明、吴兴明、尤西林、陈秀琪、李学勤、刘文学等著名人文社科方面的学者,将他们的访谈记录剪辑在这一代人亲身经历的事件中,夹叙夹议,带有非常理性的思考。30分钟的回放很短,但是信息量很大。从随时都存在、苦大仇深的地主阶级斗争,到1957年毛泽东再访苏联;从四川省大邑县安仁镇的地主庄园里收租的地主塑像,到重庆歌乐山的红岩纪念馆引起轰动的江姐石雕;从刘文才不忘记血海深仇,紧握手中钢枪,到1964年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在人民大会堂的演出;从文革中瞿秋白的自述,到太平天国忠王李秀成的自述……十七年的苦难仇恨教育到底如何反思?
共和国第三代人在一种国家构建的历史中接受了几乎是统一的、绝对的阶级仇恨教育,塑造了他们的性格一致性和改革开放后部分人的时代悲剧性。然而历史不仅仅是书本的历史,也不仅仅是阶级斗争的历史。这是不全面的历史。共和国的历史本来是多元的,需要跳出绝对主流意识的文献限制和时代框架,从没落的历史角落、充满灰尘的档案,从个人的前后经历、时代造就的个人悲剧和巨大成功,从国内外的分合态势等理解历史,全面、深刻地反思那个时代。
第二点,我们需要重读《河殇》。非常不幸我们这一代没有机会完整的阅读与讨论《河殇》,当然我也非常有幸,在1999年读大学本科期间从一位老师的书柜中借阅了那本被封禁的书。我现在在想,如果撇开《河殇》引起的“六四”风波和政治事件,单纯从学术角度来解读《河殇》,剖析她值得我们反思的地方,其实是应该的。《河殇》实际上是在改革开放后第一次在整个知识分子群体内掀起了一股对一种延续了五千年的中华悠久历史文明进行“总体的反思”,当然它的笔调唱的是一曲整个中华民族的葬歌,宣告了所谓“黄河文明”(即中华文化)的夭折和衰亡,而且是对一个伟大民族及其悠久文化传统的全盘否定。我们不要这一点,需要的是剖析这种文明中固有的弊端,并且联系60年共和国的国史,联系100年以来中国现代史,更要联系1840年以来中国的半封建半殖民史,以及更长时段的东方农耕文化游牧文化史,来对国家和社会发展进行历史反思。大凡进行历史反思,讨论的放开,才能深入,才能明辨是非,才能推动真理向前进。我想,下来以后我还要认真重读一下《河殇》;同时,我也有必要在我的课堂上,与我的青年学生们一起,去重读《河殇》。
第三,建议可能的话重新拍摄“共和国第五代人”。
按照影片中陈述的说法,20左右为一代,那么1970年至1982年之间的一代人,我在这里要特别提出来一下,他们是典型的共和国第五代人。为什么起点定在1970年?因为那时文革中的高潮,一切以阶级斗争为纲,国民经济面临崩溃的边缘。为什么终点定在1982年?因为1982年出生的人,按照正常的读书年龄,正好没有赶上1999年的中国高等教育大扩招。也就是说这一代人,共和国的第五代,是中国大扩招以前的一代,要么是千辛万苦的考进大学、挤进城市,要么是失学、失业在农村演绎新版本的信息化时代的青年农民悲剧。共和国第五代人分为这样两个特殊的细分群体:其中,第一个小群体从农村挤进城市,演绎的范进中举式的科举悲剧,他们在城市中艰辛的前进与奋斗,有的堕落、有的崛起、有的成功、有的失败,是所谓的“迷惘的一代”,也是所谓的“垮掉的一代”。大家到网络上看看,为什么在大城市出现周末嚎啕族?我这里刚好翻到我的一个同门师姐的QQ博客上转载的“80后列传”:
夫80后者, 初从文, 未及义务教育之免费, 不见高等学校之分配, 适值扩招, 过五关, 斩六将, 本硕相继, 寒窗数载, 二十六乃成, 负债十万。 觅生计, 背井离乡, 东渡苏浙,南下湖广,西上志愿,北漂京都, 披星戴月, 秉烛达旦, 十年无休, 蓄十万。 楼市暴涨, 无栖处, 购房金不足首付, 遂投股市, 翌年缩至万余, 随抑郁成疾, 入院一周, 倾其所有 病无果, 因欠费被逐院门。 寻医保, 不合大病之规, 拒付, 带病还。 友怜之,送三鹿奶粉,饮之,卒。
当然这里写的有点夸张,但是仔细读完,难道不是时代的悲剧么?几乎所有改革转型时期的痛楚他们都经历了,而相反机会所有改革转型时期的成果与福利他们却没有机会享受到。
第二个小群体从可能跳跃最后仍然跌进农村,最后又到城市里去打工闯荡或者退回农村。在信息化时代仍然演绎农耕时代的生产方式,或者在城市里最黑暗的角落,他们的内心同样经历了激荡起伏,而且他们造就了城市贫民窟、农村的留守儿童与老人、体制性寡妇,或者本身成为农村或者城市新草根!
然而令人不解的是,正是这些迷惘、垮掉的一代,正是共和国的第五代人。却极度的关心国家的前途与命运,他们也是悲情与愤青的一代。大家想想在1999年美国轰炸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事件、2002年中美南海撞击事件、2005年中国抵制日货事件、2008年中国抵制法国家乐福事件中,在街头游行中站在最前列的是这一代群体,在网络中发表最偏激爱国言论的也是这一代群体。在2008年中国汶川大地震中,除了军队以外,最早到达那里的民间人士确是这一代群体组成的志愿者,捐款最踊跃的却最无名分的也是这一代群体。
这一代人,出生于计划经济时代,成长于市场经济时代,改革的转型与苦痛他们一一经历,他们也是改革中的试验品,是极其矛盾和争论性的一代。他们既具有士大夫的救国救民情怀,也有迷茫堕落、悲观厌世的时代刻记!
所以,我建议,可能的话,中国的人类学界、影视学界多注意“共和国第五代人”这个群体,可能的话从国际国内背景,重新拍摄“共和国第五代人”,重新反思我们这一代,也不失为庆祝共和国诞生60周年的追思。我想,只要能延续《共和国第三代人》,它同样会获得轰动与引起巨大的历史反思。
2009年9月15日凌晨
[ 来稿时间:2009年9月28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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