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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白内黄”的中国大学教育体制
《瞭望东方周刊》:你对中国现在的高等教育体制有个很有趣的比喻—— 剥了壳的熟鸡蛋,外白内黄。为什么这么说?
刘道玉:中国的大学基本就是洋务运动和戊戌变法那时候从西方引进的,从引进开始,我们就用了实用主义思想,就是洋务运动提出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我认为当时这个口号错了,应该是“西学为体,中学为用”。因为现代科学发源于西方。
另外,中国教育从一开始就是官办的,像北京大学、武汉大学等都是皇帝御批的。所以我说中国的大学就是剥了壳的熟鸡蛋,外面是白的(比喻西方),里面是黄的(比喻中国)。
《瞭望东方周刊》:你认为中国教育的正确模式应该是怎样的?
刘道玉:要回到教育的本源,要回归到教育起源的模式上。
《瞭望东方周刊》:大学起源的模式是怎样的?
刘道玉:大学的本源就是做高深的学问研究。当然,这是指少数的精英大学,而大多数普通大学应该培养应用型的人才,这里没有贵贱之分,而是分工的不同。
《瞭望东方周刊》:西方的大学模式有什么样的经验值得我们借鉴?
刘道玉:比如英国的大学,多数公办,但是政府不干预。公办私办一个重要的标志就是是否有政府的财政拨款。但是英国政府只管给大学钱,却不干预他们的具体管理。美国芝加哥大学的弗雷德曼教授说过一句很深刻的话,政府有责任投资教育,但没有必要经营教育。我觉得教育是一个特殊的行业,与其他都不同。教育是培养人的活动,因此一定要顺应人的本性,人的个性和志趣是不能压抑的,要尊重人的尊严、权利和选择性,教育一定要符合人性。
直接回答“钱学森之问”
《瞭望东方周刊》:你一直提倡创造性教育,这种教育的核心理念是什么?
刘道玉:第一个就是创造性的人才观。我认为21世纪是创造性的世纪,21世纪的人才观就是创造性的人才观。
第二,大学应该创造出实施创造教育的模式,我就设计了一个“SSR”的创造教育模式:第一个“S”代表自学或独立学习,第二个“S”代表课堂讨论,“R”代表科学研究。
第三,我认为大学必须营造实施创造的文化氛围,就是民主、自由、独立、质疑和批判精神,这是创造最需要的。
《瞭望东方周刊》:你所说的“创造”具体有哪些内容?
刘道玉:目前流行“创新”的口号,而我只提创造。不是说创新是错的,而是说创新与创造是两个概念、两种能力。什么叫创造?从无到有是创造。人类历史上的发明和发现都是创造,比如居里夫人发现同位素,DNA螺旋结构的发现,以及飞机、火箭的发明等。而创新是从旧到新。比如一个作家写了本小说,这是创造,剧作家把小说改编成剧本,这就是创新。又比如手机,第一个发明手机的那是创造,后来不管手机的结构和外形、功能怎么变化,那都是创新。
《瞭望东方周刊》:你觉得创造教育是对钱学森之问的最好回答?
刘道玉:应该说是的。钱学森提出的建言只有76个字,但是很多人都没有读懂这76个字。“现在中国没有完全发展起来,一个重要原因是没有一所大学能够按照培养科学技术发明创新人才的模式去办学”—— 在我看来,这句话是这76个字的核心问题。办学模式是因,而创造性人才是果,二者相辅相成。
这也说明中国实施创造性教育的阻力太大,中国人的创造意识太差。因为我是搞这一行的,我很敏感,困难太大了。中国人习惯于模仿思维,所以中国为什么有剽窃的问题,知识产权的问题,都是由模仿思维造成的。要走出这个思维的窠臼,就是要创造。
《瞭望东方周刊》:除了模仿思维,进行创造性教育还有哪些方面的阻力?
刘道玉:还有就是中国人乐于守旧,不愿意改变现实,见怪不怪,怕冒风险。再就是体制上的问题,我们国家现在的教育体制是“大一统”,如果没有独立精神,不允许挑战权威,那怎么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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