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育才中学差一分
重演了姐姐的遗憾
2006年考初中,可能是心理压力太大的缘故,他发挥失常,离育才中学的录取分数线差一分。揭榜后,龚剑很自责。
在龚媚的记忆里,爸妈从没打过他们,而那一次若不是弟弟“舍身保护”,她对家的完美记忆将增添一笔瑕疵。这份惺惺相惜的姐弟情,也贯穿龚剑14载人生的始终。
就在那次罕见的暴怒之后不久,体弱的妈妈被查出患了乳腺癌,这个四口之家的气氛瞬间变得死寂。姐弟俩并不知道乳腺癌究竟是种什么病,但他们能够朦胧地意识到:它可以要人命。
那一年的某一天,爸爸带着妈妈远赴长沙做手术,姐弟俩第一次面对家里没有大人的生活。弟弟害怕,姐姐就每天抱着他哄他睡觉。某一个夜晚,姐弟俩默默地思念着身在省城的爸妈,情感不断堆积、发酵,强装已久的坚强终于崩溃了,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歇斯底里地号啕大哭:“妈妈,你一定要好好的。妈妈,你快回来啊!”
不幸中的万幸,妈妈的手术很成功,虽然全家的积蓄因此而耗尽,但这个积极乐观的农家很快就恢复了生活的勇气和拼劲。2001年,龚媚小学考初中,考分离育才中学的录取分数线差一分,需要交几千元的赞助费和几千元的建校费才能入读——“育才中学差一分”似乎是姐弟俩的共同宿命,5年以后,龚剑考初中时这一幕重演了。
育才中学,是龚媚最向往的,那里不仅教学质量高,而且离外婆家很近。可妈妈刚做完手术,此前家里又刚盖了新房,懂事的她主动提出要去低一档的四中上学。爸妈囿于经济困难,孩子自己又愿意去四中,就答应了。龚媚寄宿,从那以后每周只能回一次家,姐弟俩在一起的时间少了。
龚剑太小,还不明白寄宿是怎么回事,他特别想念姐姐,时常问爸妈:“姐姐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因为我跟她吵架,她不理我了?快叫她回来吧,我以后再也不跟她吵架了。”5年后,龚剑也成了寄宿生,而且每月只能回家一次。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在上小学之前,幼小的龚剑就已经跟着大人下地干农活了。不到10岁,他一个人就能干遍稻田里所有的农活。上初中后,育才中学每逢暑期都会组织补课,为期一个月,每天上午授课,补课费约三百元。暑期刚好是农忙季节,为了帮家里干活,龚剑时常“旷课”。
论学习成绩,龚剑在直冲村小学是出了名的好,他脑袋瓜灵,又肯用功,从不让爸妈和老师操心。2006年考初中,可能是心理压力太大的缘故,他发挥失常,离育才中学的录取分数线差一分——重演了姐姐龚媚5年前的遗憾遭遇。
揭榜后,龚剑很自责。村里人倒是把他考试失常的原因归结到了爸妈身上:“你们一天到晚在城里打工,留龚剑一个人在家没人管,不然他是不可能考不上育才中学的。”
拿到成绩单后,龚剑马上跑到爸爸面前,催着他赶去湘乡三中交了800元报名费。弟弟的心事,龚媚早就看透了,他拉着龚剑说:“别瞒姐了,你是不是不舍得交那6000元的赞助费?三中教育质量很一般,坏小子也多,你学习有潜力,应该去育才中学。你的前途哪里只值6000元呐?”
亲戚们也都觉得龚剑应该上育才中学,爸妈觉得有道理,就掏出家底,交了6000元的赞助费、1000元/学期的建校费、2000元/年的学费,把龚剑送进了育才中学。自己当年的遗憾,弟弟弥补了,龚媚感到很开心。
寄宿生活感到无所适从
初二学习成绩直线下降
寄宿生每月回一趟家。这种“坐牢”般的生活让龚剑感到厌倦。篮球场几乎成了他唯一能够找到自信的地方。
肩负着全家人的期望,龚剑信心满满地进入了育才中学。育才中学有九成学生寄宿,实行封闭式管理,寄宿生每月回一趟家。这种“坐牢”般的生活让龚剑感到厌倦,虽然依旧努力,但离开了日夜思念的家人和家乡的田园,他的灵气荡然无存。初二那年,他的成绩直线下降,愈是成绩下降,他就愈是失去自信,最后,他的成绩排名竟然沦落到“全班倒数”。
在龚媚看来,初二以后的龚剑不再像从前那样开朗、活泼了,他喜欢打篮球,172厘米的身高在班上比较突出,篮球场几乎成了他唯一能够找到自信的地方。“龚剑很累”,每次回家,他都“浑身黑乎乎的”,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洗澡了。不是懒,实在是没有时间。育才中学的寄宿生,晚自习结束后只有二十分钟的洗漱时间;第二天早晨六点又得早早地起床,开始新的一天。
“那里能够培养高分考生,但却培养不出开心的学生。学生们见家人一面都难。”三年前的某个周末,正在上高中的龚媚带着菜和水果,骑车去育才中学看弟弟,学校保安却死活不让她进去,任凭龚媚怎么解释“我是龚剑的姐姐”都不放行。
龚剑从小喜欢汽车,他有个梦想:长大后赚钱给家里买一辆奥迪车。但是,情绪低落、成绩退步,残酷的现实让龚剑正在一天天地离梦想远去。
2007年,龚媚高中毕业,她放弃了高考——为了减轻家庭负担,也为了挣钱供弟弟上学。今年4月,龚媚跟着亲戚南下深圳,到宝安区的一家工厂打工。这是19岁的龚媚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家这么遥远。
临走前,龚媚没去学校看弟弟,她怕自己会哭,也怕弟弟心里难受、影响学习。到深圳后没几天,龚剑就给她打去了电话:“姐,你在哪里?”龚媚支支吾吾地说:“我在深圳。”刚说出口,龚媚就后悔了,她能从电话里听出弟弟的伤感。
此后的几天,龚剑经常给姐姐打电话,似乎无话可说,翻来覆去地那几句套话:“姐,你在干什么呢?饭吃了吗?”龚媚知道,弟弟在学校里的生活很枯燥,没什么新鲜事好说的,他打电话,只是担心自己在遥远的异乡吃苦。
某个周末,龚媚在网上凑巧遇上了弟弟,那一天,弟弟放月假。姐弟俩视频聊天,在看到弟弟的一瞬间,龚媚哭了,哭得很伤心。龚剑笑着安慰她说:“姐,你哭什么呀?我们心里都有你,你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我们都好好的,你别担心。”
今年10月,龚媚回家探亲。10月13日下午4点多钟,她去育才中学看龚剑。一进校门,龚媚就看到了站在电话亭前左顾右盼的龚剑。龚媚兴奋地对弟弟说“真巧”,龚剑开心地说:“哪有那么巧的事呀。知道你要来,我特意站这里等你的。学校大,不好找。”龚剑拉着姐姐参观他们的寝室,龚媚连忙说“不”,“男生寝室,我一个女生进去不方便。”龚剑拉着她笑眯眯地说:“你是我姐,怕什么?”拉着龚媚直奔寝室。
临走前,龚媚塞给弟弟150元钱,叮嘱他“吃好点、穿好点”,龚剑收下了。谁知,直至12月7日离开人世,龚剑也没动过那笔钱。他的班主任李老师告诉龚媚,龚剑把钱寄存在了她那里,说“爸爸平时舍不得买衣买鞋,工地上风大,我想冬天给他买双毛皮鞋。”
12月7日,悲剧降临,这次离别半年后的重逢,竟然成了姐弟俩的最后一次四目相对。